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饼子就是娘,娘。”

    周围人噗嗤一笑逗弄他“这傻子,哎……你娘呢?”

    “肚子里,不吃亏。”傻子又笑,可引得众人沉默,忽的又笑。

    杨栓子分开人群,挤过几个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的青年,跪倒灵位前,心中升腾一股悲哀,爹死了,从此自己便是那无根之萍了吧?

    族长捂着嘴略咳嗽一声,轻轻摆摆手。

    “吉时已到,孝子抱罐,指路南天。”一声阴阳怪气文绉绉的喊声,村里的酸腐老秀才王老蔫咳嗽一声吐了口痰拿起唢呐开始吹起。

    脆生生貌似略喜悦的唢呐声穿梭盘旋在送葬队伍中,倒给整个丧礼带出莫名喜感。杨栓子看了一眼吹唢呐的王老蔫,抢着抱起新买的罐有些出神。

    老秀才只会这一个调子,婚丧嫁娶都是一样,一壶酒,吹一天,生生死死都是如此的吹着凤盈门的曲子。

    义子是外人,本没资格摔罐的,这是自古南王村的老风俗,可王六对自己极好,记得死前他眼神儿飘忽,眼睛死死盯着给自己买的崭新那罐儿,腮帮子抖动如筛糠一般,半晌喉咙呻吟一声,又死死盯自己,栓子明白,这是要自己摔罐呢。

    摔了罐就是认下了爹,也就能继承那把破锋刀了吧?

    指路朝天那棒裹着鲜黄脆生生的纸风中飘摇,傻老九费力高高举的略略有些摇晃。他一只手托在胳肢窝下挑着这棒,另一只手柃提漏半个屁股蛋子的裤子,眼神却早已飘到供桌那坛酒上,喉咙如驴一般上下抽动。

    看老九黝黑笔挺屁股蛋的婆姨倒是比看棺材瓤子的多不少,咧着嘴露出满嘴黄牙笑,交头接耳面红耳赤指指点点。

    老蔫扫一眼看热闹众人,拼命吹唢呐,不过本就会的不多,就一段儿都忘了打哪儿学的不知名曲子翻来覆去让他有些恶心,红事儿也吹,白事儿也吹,吹吹打打一辈子真心厌倦。

    这怪异调子中,一辈子就过了,或者成人,或者成坟。

    也是,过了且过吧。

    宗亲中的孝子孝妇们跪趴在略带干硬的柴火上交头接耳,拱着不时发出吃吃笑,歪带孝帽遮住脸装贤儿的王丰云趴在棺材前低头假寐,不时挠挠被孩子投掷土块打中的屁股,转头瞪眼倒也不恼。

    人群中石块飞出,重重打在老九脏爪之上,老九扔了那棒挤眉弄眼跳脚骂,裤子跌落引得冲天的哄笑,小媳妇捂着眼笑,脸红,指缝倒比眼睛还大些许,仔仔细细打量,上下翻飞。

    王老蔫也扑哧一笑,吹得那调调咳咳作响,婆姨们笑疯了,拍着腿抱着边上人擦泪,笑浪震的祭台香烛火苗乱窜,东西南北分不清楚。

    杨栓子也笑,眯眼瞪老蔫,再转头看一眼沉默的族长,轻轻放下那罐发呆。

    摔罐可是了不得的正经事,老话云,“长子长孙用力摔,家业兴旺代代不衰,罐子高举摔得碎,子孙福绵来传位”摔罐儿……可是代表继承王六遗产的头等事儿呢。

    罐子崭新,犹然带着丝丝火气贼光未褪,乌黑铮亮釉面上附攀条无精打采貌似龙的长条玩意儿,嘴怪异咧着像是嘲笑什么。

    栓子刚刚刨过坟坑的手有些脏,抓罐子留下五条泥痕在阳光照射下像扇在人脸的巴掌,显眼却不着调。栓子瞅人没注意抱住大罐儿悄悄用衣角反复擦拭,却依旧脏的晃眼。

    临近晌午,天开始放晴,阳光露头照射大地,白茫茫的有些晃眼。

    族长手搭凉棚抬眼,满意点头,咳嗽一声慢吞吞掏出老花镜带上,打开皱巴巴纸先叹息“哎……呜呼吾兄,生于乱世,一生坎坷,业绩亦彰,躬耕行善,睦和乡邻……”

    声音有些没底气的沙哑,咳嗽声穿插其中却堵得众笑声歇了,无数眼直直勾勾看族长,老头越读的晦涩摇头晃脑,众人越是啧啧,狗日的族长真他娘好文采。

    老头越发得意嗓子渐高尖锐,推推老花镜双目圆睁,左手用力随节奏摇摆,端的叱咤风云,半晌抬头呵斥“本我族亲,当属我族血脉,血脉自然是相连的,无后如何?来,我儿砸罐儿!”

    那假寐的贤孙王丰云麻利爬起一把抢过栓子的罐儿,抬手重重摔了下去。

    瓦罐落地,飞溅的碎片闪着耀眼的光散落,族长戚戚然掩面抽泣一声擤了一把鼻涕,揉揉读过得纸擦手。栓子傻傻咧嘴,老蔫那唢呐声也如切断脖子的公鸡一般瞬间哑然,含着唢呐发呆,目光发直。

    摔了罐也就结束了,白事结束,人生便也了解了。族长悲悯叹息“大家节哀,至于家产后事处理按老规矩,且回去再说,埋吧!”转头狠踢了一脚发呆王丰云,背手而去。

    热闹看完,众人也就散了,栓子孤零零傻傻站在坑边沉默,脚下罐子稀碎,四散一地。棺材孤零零矗着,忽的一阵风,蜡烛灭了,烟都不冒一丝。

    傻子老九蹲下捡起沾泥棒子认真吹擦,黄纸被淤泥裹了,擦不出来,用力擦拭倒把纸擦掉显出棒本身的丑陋,举起迎着日头仔细瞅,嘿嘿傻笑“这新人过门喜气盈盈,酒啥时候能喝?”

    无了子嗣,便被人吃了绝户?杨栓子突然跪地嚎啕大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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