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23章 老臣之心  天圣令(壹)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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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,悉数转到了许王府前。

    世态炎凉,最为失落的,莫过于韩王妃潘蝶。

    她是自小到大,被捧在手心宠惯了的人儿,何曾受过半点委屈,这几个月来,骤见这些趋炎附势的嘴脸,心中不禁有气,回到府中,也埋怨元休无能,不曾讨得父皇的欢心,楚王不该发疯,自毁前程不算,还连累了韩王府。

    元休本已为楚王之事五内俱焚,一听这话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两人争吵更多,更加不合。满腹的不如意处,幸得有刘娥红巾翠袖,娇声软语,能为他消愁解闷。

    这日,刘娥见他愁容满面,亲手切下一块鹌鹑饼,喂在他嘴里。元休无意识地张嘴,正咀嚼着,刘娥忽然笑道:“就这么吃了,这若是板桥三娘子的烧饼,你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元休一愣,思及前事,忽然喷笑:“我若是变成驴,那你呢?”他也切了一块饼,塞在刘娥嘴里,坏笑道:“那就委屈你也变成小母驴,和我一道去驮麦子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嗔他一眼道:“你就舍得让我驮麦子?”

    元休笑道:“我驮,我驮。我争取多吃些,变个大驴,让我们小娥歇着。”

    被这么一打岔,他的胃口倒是好了很多,欢声笑语地吃了起来。

    饭毕,刘娥又拿了自己初学作诗的草稿来,得意笑道:“其实作诗有什么难的,你说那杜甫是诗圣,又赞贯休和尚诗作得好,如今我已胜过他们一倍了!”

    元休惊讶笑问:“小娥居然如此厉害了?”

    刘娥道:“杜甫写的是‘两个黄鹂鸣翠柳。’我这可是‘四个黄鹂鸣翠柳。’岂不胜他一倍了?”

    元休一口茶含在嘴里,猝不及防喷了出来,刘娥忙帮他拍着胸口。

    元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,笑拍她道:“小娥啊,你变坏了!让你看《太平广记》,你学了里面的笑话,偏来捉弄我。”

    刘娥笑道:“我哪里学它了!那贯休只会写‘数声清磬是非外,一个闲人天地间。’我写的是‘万声清磬是非外,两个闲人天地间。’”

    元休把她的头埋在胸口,只觉得无一处不合心,不一处不可意,笑道:“小娥,有时候我真想,不用理会那些是是非非,就和你做天地间的两个快活闲人。”

    潘美奉旨,挂帅征辽。临行前一日,韩王妃潘蝶去太师府为父亲饯行。席间父女依依惜别,见父亲两鬓白发悄生,潘蝶心中,不胜伤感。

    回程路上,感时伤怀,回想昔年承欢膝下,到如今,自己已为人妇,可恨王爷薄情,下婢无耻,世事多变,人情炎凉。可恶那刘媪,满口答应自己会想办法,到如今却只会推托。

    正想着,忽然只觉得车身猛地一震,差点将她摔倒,不由大怒,掀开压翟车的帘子道:“混账,你们怎么驾车的?”

    跟随的内侍吓得忙回道:“回王妃,前头路口处,有马车与我们争道。本来我们已经先行一步,谁知道那马车硬是夺路,奴才们勒马急了些,惊了王妃,请王妃原谅!”

    潘蝶大怒:“岂有此理,哪家的马车敢与我争道,他们没长眼睛吗,没看到是王妃压翟车吗?”

    内侍吃吃地道:“是,王妃,对方也是压翟车,是许王妃的车驾!”

    “许、许王妃?”潘蝶话到嘴边,只得硬生咽下,咬牙道,“既是许王妃的车驾,那便罢了!”将车帘重重往下一甩,喝道,“让她先过去吧!”

    许王妃的车驾仪卫甚多,潘蝶等了好一会儿,对方的车驾还未过完。韩王妃的压翟车停在路中,便有路人好奇地议论起来。潘蝶在车内听得声声入耳:“你们看哪,许王府可真了不得,一个侍妾出行,韩王妃也得让道。”

    “咦,那不是许王妃的车驾嘛!”

    “那里头才不是许王妃呢,那里头坐的是许王的妾张良娣,她每次回娘家,都要用许王妃的车驾,我就住她家不远,经常见的。许王妃回娘家,才不走这条道呢!”

    “这个张良娣可真放肆,敢用王妃的车驾!”

    “她可得宠了,连王妃都要让她三分,可惜肚子不争气。她要是生下个一男半女的,王爷肯定废了王妃将她扶正。”

    潘蝶听得又惊又怒,掀开车帘喝道:“来人!”

    忙有人应道:“奴才在!”

    潘蝶逼问道:“马车里坐的到底是谁,是许王妃还是旁人?”

    那内侍也已经听到路人的议论,吓坏了,只得道:“奴才们只看到是许王妃的车驾,这轿帘遮着仪卫甚多,奴才们也不知道里头坐的是谁。不过尊卑有别,上下有分,王妃的车驾,哪个人敢擅乘?”

    潘蝶大怒:“混账,给我把那车驾拦下!”

    一名内侍自前头跑过来道:“王妃,许王妃的车驾已经全部过去了,咱们是否可以起驾了?”

    潘蝶再往前看,但见前方尘灰喧天,许王妃的压翟车只见尾部的紫色勋带一闪而没,眼见是来不及拦下了,只得恨恨地甩下车帘,道:“起驾,去许王府!”

    那内侍犹豫道:“王妃,算了吧,许王可是皇储!”

    潘蝶咬牙道:“那又怎么样,我可不能白受气!我今天非得弄个明白不可,那车驾到底是不是许王妃。”

    潘蝶也不回府,一径直往许王府而去。到了许王府,许王妃李氏站在滴水檐下相迎,含笑道:“三弟妹好久不见,今天怎么有空来了,真是稀客!”

    潘蝶佯笑道:“是极是极,我真是该打,这么久未向皇兄皇嫂来请安,今天可不就是登门请罪来了。许王殿下何在?”

    李氏叹道:“唉,弟妹真是别提了,自任了开封府尹,白日他必在府衙内,晚上必是抱着案卷办公事到深夜。说句不怕你笑话,现在就是我连见他一面都难!”

    潘蝶听着心中大不是滋味,李氏说话本不经意,听到她的耳中,却似是句句在炫耀许王成为开封府尹的荣光,对映着韩王府门前冷落,更是刺心。她咬了咬牙,见李氏一身家常打扮,故意道:“皇嫂今日可有出门?”

    李氏笑道:“近一个月来,我都没出过门了。”

    潘蝶冷笑道:“那我方才还见着皇嫂的车驾在我前面行过呢,仪卫排场极大,路人都说许王妃出门好威风呢,想是我看错了。”

    李氏怔了一怔,脸色微变,看着身边的近侍,那近侍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。李氏心中已经明白,只得勉强笑道:“弟妹原没看错,那是我的车驾。”

    潘蝶步步逼问:“皇嫂又没出门,那空车驾怎么会跑到街上去了?”

    李氏只得道:“今儿王爷恩准,让张良娣回娘家省亲,偏生她的马车坏了,我就把我的暂借给她一用,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潘蝶冷笑道:“话可不是这么说的,这上下尊卑有别,王妃的车驾,代表的是王妃的身份。皇嫂真是好说话,她今天借马车皇嫂给了,赶明儿她要借王妃的金印,皇嫂也给吗?”

    她这般咄咄逼人,李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,强笑道:“弟妹今日怎么说话呢,我并没有得罪你,这原也是我们家的事,这车驾借也由我,不借也由我。张良娣一向乖巧,挺能讨我喜欢的,所以我赏她坐一次,这也没什么!我和王爷成亲这么些时日来,王爷待我极好,我们从来都是相敬如宾,不要说拌嘴儿,王爷同我说话,连声音都不曾大过。不是我说你,弟妹这不容人的脾气,也该改改了,难怪我常听人说,你成日家和三弟拌嘴。做王妃,也得有些王妃的气度容量。”

    潘蝶的脸红了又青,强忍着泪,道:“二皇嫂说的是呢,难怪许王府一王二妃呢。像皇嫂这等超人的的气度容量,潘蝶自问做不到,告辞!”

    李氏坐着不动,吩咐道:“乳娘,代我送韩王妃。”

    潘蝶坐上压翟车,这一气非同小可,独自在车内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,恨恨地想道:“做人做到她这么可怜,这样打碎牙齿和血吞还能要装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,真真不如死了算了。我决不会让自己这么可怜,教一个侍妾欺到自己头上来!”由许王妃又勾起刘娥之事:“是了,我府中还有那个小贱人呢,哼,想我卧榻之旁,岂容他人鼾睡!”

    她这一日着了气恼,回到府中,便“病了”,恹恹地到了晚上,连晚膳也不吃,都摔了出去。耳中,却一直想着今日那些路边闲汉的话:“她要是生下个一男半女的,王爷肯定废了王妃将她扶正了!”暗暗咬了咬牙,心想着元休在揽月阁的时间越来越多,保不齐那贱婢有了身孕,到时候就更困难了。夜长梦多,形势逼她,她自逼别人去。

    王妃“病了”,主理王府事务的刘媪,忙忙过来探望。潘蝶正没精打彩地躺着,见是刘媪进来,勉强一笑道:“妈妈来了,坐罢!”

    刘媪告了罪坐下,见潘蝶脸色虽然有些苍白,气色倒还好,殷勤地问:“老身听说王妃欠安,特地来探望,但不知王妃哪里不舒服了?”

    潘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懒洋洋地道:“我心里头不舒服,窝心!”

    刘媪吃惊道:“这心症可大可小,传过御医请脉用药了吗?”

    潘蝶淡淡地道:“我这病,御医瞧了也没用,我心里头不舒服,吃龙肉也是无用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刘媪语塞道,“王妃,也请自己放宽心些,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
    潘蝶眼神凌厉,盯着刘媪道:“我这病怎么来的,怎么治,全在妈妈身上呢!”

    刘媪有些退缩:“王妃,老身又不是大夫,怎么治王妃的病?”

    潘蝶冷笑道:“心病要心药医,记得妈妈对我说过,半年之内给我解决掉的。”

    刘媪叹了一口气:“王妃,此事老身实是为难……”

    潘蝶冷冷地道:“这我不管,你自己也说了,心症可大可小,可是这病根不去,我这病是断断难好!我知道妈妈为难,但这半年之期,你说来可不是为了搪塞我的吧!”

    刘媪忙道:“怎么会呢,王妃多心了!”

    潘蝶冷笑道:“我想妈妈也不是这样的人,你我谁跟谁呀!听说这次,您老人家的儿子,也在征辽军中吧!”

    刘媪忙应道:“是,小儿卑微,不敢打扰王妃清听。”

    潘蝶淡淡地笑道:“从军好啊,你看本朝多少名门高第,可不都是自军中来的。太祖爷没有这一根棍棒打天下,哪有这万里江山;我父亲身经百战,出将入相,可不都是自这军中来的。父皇很看重这次征辽呢,咱们大军准备了这些时日,对付这些契丹人,那是一场必胜之战。今天我去送父亲,他老人家还对我说:如今天下已定,打完这次战,以后就很难再有打大仗的机会了。你儿子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呀,将来拜将封侯,您老人家后福无穷,等着做老封君呢!”

    刘媪笑得口都合不拢来:“哪里哪里,小儿无知,不过是为国效力,也见见世面而已,讨王妃吉言,我只盼着他顺顺当当回来就好!”

    潘蝶叹了一口气道:“这倒也是的,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,荣华富贵虽好,性命平安还是更重要的。到了战场,生死可就难料了。当年随太祖起事,到现在也没多少人剩下了。我父亲身上数道伤痕,可都是死里逃生留下的。他曾说他的心口边上有一道箭伤,只差得一寸,就穿心了。辽人多诈,最擅长弓箭和伏击之术,打小儿我看府中有三四十个家将,随我父亲上了战场后,也就回来个三四个。纵是封妻荫子,又有什么用!哦,对了,您老人家还没有儿媳吧!”

    刘媪已经听得脸色发白,手中的帕子早已经绞作一团:“这,王妃,小儿可是在潘太师的军中,您求他老人家多关照关照小儿吧!能不能让他回来,我就这么一个儿子,宁可他在府中一辈子,不要出人头地,我们娘儿俩安安心心地过罢!”

    潘蝶笑道:“您老人家可是不懂军中的事,既然入了军籍,仗没打完,怎么可以走呢!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刘媪已经听出她话中的意思:“不过什么,王妃有事尽管吩咐,老身能做到的,无不照办!”

    潘蝶笃定地笑道:“若是你儿子运气好,被安排在中军帐中或者是后路运粮,危险性就小一些。只是我父亲军纪最是严明,我可不敢讨这个没趣儿。再则,我现在还病着呢,起不得身!”

    刘媪沉默片刻:“那王妃打算什么时候可以病好起身?”

    潘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:“那得看您老人家,打算什么时候治好我的病?反正,我不急!”

    刘媪叹了一口气道:“时间这么急,也只有……,唉,老身明天就进宫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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